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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霍西洲是娘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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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兩位聖手為燕夜紫斷脈以後,國公府上下便籠罩起了一層陰雲。從上至下,無不哀嘆。

盧明嵐心疼女兒如此遭遇,以淚洗面,親自守候在燕夜紫身旁不分晝夜地看護照料,這件事暫時還瞞著女兒,但紙包不住火,遲早有一天,女兒是會知道的。但盧明嵐六神無主,還不知道,還能有個什麽好時機告訴女兒。

她身旁兩位婆子有些坐不住了,李瑞家的便偷摸告訴夫人:“大娘子的玉牒上必會記上這麽一筆了,現今若還想讓大娘子入宮,只唯獨有買通太醫了。夫人……”

盧明嵐心頭跳動:“這太過冒險,是欺君之罪。”

並且,也不太可能真的瞞住。

李瑞家的又道:“夫人,可是大娘子現今這樣了……”

夫人愛女如命,總是要為娘子的前程考慮的。

盧明嵐擡起臂膀抵在案上,拿手撐了下額頭,只覺太陽穴跳動不停,實在不是好兆頭,心頭也無端打鼓。

“夫人,那要不,便還有一個選擇。”李瑞家的湊近了些,附唇於夫人耳畔,悄聲道,“東淄王……”

現如今東淄王那頭與家主來往密切,有結盟的意向,而且陛下膝下無子,眾人猜測紛紜,這位東淄王將來的前途或是不可限量。

盧明嵐詫異萬分,“可怕只怕,連東淄王,也不可能再接受阿墨做正妻了。”

東淄王乃是親王貴胄,上頭又有一個不明事理,一心護短的太妃,阿墨若是嫁去東淄,因為不能生育少不得要受到東淄太妃的磋磨。她捧在手心裏養大的心肝,如何能是給人受氣的?

李瑞家的臉色微微沈了沈,對正為此事頭痛不已的夫人道:“夫人莫非忘了,如今,養在城郊馬場的,可還有一位娘子啊。”

盧明嵐心臟為之激烈一顫,“燕攸寧?”

頓了頓,盧明嵐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她,“你的意思是——”

李瑞家的恭謹叉著手,垂目道:“古有娥皇女英啊。”

盧氏懂了李瑞家的心思,“你是說,讓燕攸寧陪嫁過去,做媵妾?”

李瑞家的叉手不語,算是默認了,就是這個意思。

盧明嵐的心搏動得更為激烈了。就在今日以前,她還在為此事擔驚受怕,不知如何是好,但李瑞家的一語提醒了盧明嵐,國公府不是只有一個女兒,還有一個庶女燕攸寧。若是東淄太妃嫌棄阿墨不能生育,那麽國公府將小女兒一並嫁與東淄王為妾,總不至於還遭人挑揀了。

李瑞家的這個主意,竟是個不錯的。

左右燕攸寧只是不得寵的庶女,她母親原是個秦樓雅妓,連良家女都算不得,有這樣的一個母親,燕攸寧來日只怕尋不得什麽好人家做正妻。她先前以華服害阿墨出醜,正是虧欠了阿墨的,該還。如此,也正好還了。

少頃,婆子徐顯家的又來報信,道是家主回來了。

盧氏忙起身到前堂去迎。

暮雨瀟瀟,天色晦暗不明,夏國公燕昇穿過廊廡底下一排晶瑩的雨簾而來,蓑衣上粘了粒粒誰知,才邁入廳堂,褲腳下便綿綿密密滴了幾渦水,下人有序地替國公解開蓑衣,燕昇的虎目往廳中一掃,只見盧氏迎來,他頓時劍眉微攢。

燕昇用不大耐煩的口吻道:“我本意是想殺了那頭畜生為阿墨報仇,但阿墨現今身子狀況不大好,輕易殺生不得,正巧今日林侯看中了那頭畜生,將它要了去了。”

要擱昨日,盧明嵐說什麽也不肯輕易放過那匹大黑馬,但今日,聽了李瑞家的一席話,盧氏改變了主意,她甚至主動上前,寬慰國公,安撫他勿躁,並說起了燕攸寧在馬場的遭遇,“夫君,你看什麽時候,能夠將阿胭從馬場接回來。兩年了,阿胭如今也出落成大人了,總是待在那腌臜地方,與一幫男子為伍,亦不成體統。”

燕昇詫異:“你昨日不是還說,阿胭有謀害阿墨的嫌疑麽!你說,她的嫌疑最大!”

盧氏當時只是那麽一說,實際上她只是尋個出氣的東西,故此無心發落到了燕攸寧頭上,她實際是不相信燕攸寧敢有那個膽子和心計害阿墨的。而且那頭畜生也教獸醫看了,確實是吃壞了肚子,當時馬是阿墨自己挑選的,難不成燕攸寧還能算到阿墨就會挑那匹大黑馬,又正正好是在打球的當口馬發瘋不成?

盧明嵐道:“我是無心之言。”

燕昇的鼻中沈重緩慢地出了一道長氣,人像是冷靜了下來,過後,他擡起手,擺了擺:“不是我不肯將她接回。她亦是我的女兒,縱是庶出,但手心手背都是肉,若是她不頂撞親爺,不知尊卑,欺負嫡姊,又拒不認錯,我豈會將她放在那等地方?”

這事不提也罷了,盧明嵐偏偏提醒他想起來。

燕昇只要想道那個倔強的不知悔改的東西便火大,“國公府待她也不薄,令她吃穿不愁,衣食無憂,在今日之世,多少人連這點都夢寐以求。可她畢竟是衛氏所生,是庶出之女,自古尊卑有序,長幼有別,既是庶出,阿墨所得到的一切她便不該妄想。”

“此事,就不必再提了,若有一日,她願意認錯,再說吧。”

燕昇大袖一揮,轉身步入了內廳。

……

這雨下了一日了,還一時難歇。

燕攸寧伏安練習楷書,大紅的宣紙用紙鎮四四方方地壓得平平整整,大筆如龍游蛇走,蜿蜒而下,狼毫蘸了墨香如飛花舞柳,頃刻間一氣呵成。

霍西洲停在屋外,身後是密密匝匝的雨簾,有幾絲隨著春風一卷,送入廊檐下來,洇濕了他背後的裳和披散的鴉黑色長發。

他就這般,一動不動地,凝神專註地望著自家娘子。

她的面容清秀,但藏不住那股頑固的仿佛要從深埋之地破土而出的艷麗,這縷艷麗仿佛不屬於這個年齡的娘子,只隱隱匿在她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的角落裏,時不時露出一點崢嶸鋒芒。

從霍西洲的這個角度,僅能看到娘子一方飽滿的雪額,便如上好的羊脂白璧,砌成塊無暇的玉盤,兩鬢青絲微拂,如垂紙面,更襯她曠逸秀雅,一身雪青純色齊腰襦裙與月白披帛從肩頸以下勾勒出少女還不到花盛艷時的纖細清薄的身姿。

就那樣恬淡,也那樣明麗。

燕攸寧一早發現他來了,但她就要看看這傻子能在雨裏站到何時去,一時沒有出聲去喚他,假意作不知。

但等了許久,遲遲不見這悶葫蘆開一句口,不禁令她微微有點懊惱,開始揣測,他考慮過後的想法是否並不讓她如意。

“霍西洲。”

他聽到娘子在喚著自己,鼻音上揚,三分嬌憨,七分都是不滿。他的頭皮微微發麻,但也立刻順從地走了進去。

燕攸寧擱下手中的狼毫,側身讓開少許光亮,霍西洲的目光碰巧便停在了娘子方才書寫的紅紙上。

只見正是一句——

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霍西洲的視線難以挪動了,在上面停了許久,心跳遽然急促,胸肺也跟著熱了起來。

這固然是《西洲曲》中的名句,可這裏有他的名字。

這世上何止千千萬萬句詩,千千萬萬句名句,娘子為何偏題這一首,這一句?

“你看這是什麽?”

霍西洲聽到娘子說話,扭臉艱難地看向她。只見娘子停在書案後頭,她的雙手修長而瑩白,正輕捏著一張泛黃的薄紙,將紙上的內容呈給他看。

霍西洲一眼就認了出來,“這是,我的賣身文書。”

“對。”

燕攸寧的嘴唇上揚,帶點兒促狹。

“可想要?”

霍西洲搖搖頭。

便在她詫異之際,他低聲說道:“霍西洲是娘子的人,賣身契理當交由娘子。”

燕攸寧哼了一聲:“我才不要呢。”

說完,素手捏住紙張一角輕往下一滑,那張蓋有霍西洲指印的賣身文書便被撕扯成了兩半,霍西洲的心跳急促,目中含著驚愕,只見娘子撕了一道之後,還嫌棄不夠,又撕了好幾遍,終於將那張文書撕成了再也不能拼湊起來的碎片,隨手便放進了火缽子裏,火舌一舔,頃刻化為飛灰。

“不因為這張紙,你人還是我的。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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